李铭杰《沙渡》

沙渡

李铭杰

顺峰山麓，

簇拥着知识的殿堂。

德胜河畔，

孕育着顺德的英才。^①

在很久很久以前，中学校园里一直弥漫着这样一个说法：“城南之疆，便是沙渡。”或许是因为寄宿学校里的学生总爱编写这类神化的传说，一直以来，我眼中的沙渡始终带着一种迷离的神采。考上大学以后，我的人生轨迹也只是一路向北，与沙渡虽曾差之数里，却是擦肩而过。

还记得当年渔灯河岸的十里洋场，鼎盛之时轮船填满了德胜河畔的三分之二。河道的两岸便是顺德老工业的集中地。顺德酒厂、顺德糖厂，名扬全国，也曾是无数老一辈顺德人的骄傲。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容奇大桥、德胜大桥相继通车，伦桂大桥也即将建成，交通出行变得如此便捷，选择乘坐渡船来往容奇、沙头的人随年渐减。河道两岸的工业早已式微，兴盛时期的璀璨灯光不复存在，渡口的历史使命也由辉煌转入惨淡。

“经上级部门同意，容奇至沙头渡口渡船于2013年12月1日起暂停渡运。”数天后，即便德胜河上河水滔滔依旧，也再不见渡船的启航。这是沙渡步入花甲之年后的一声叹息。沙渡就像是遭受遗弃的垂垂老人瑟缩暮秋，不愿再经历根红苗正的蹉跎岁月。

人们对惜别总是有着说不尽的情意结，但谁又曾真正品味过故人的生命轨迹？

顺德乃珠三角之水乡，主河道四通八达，内河涌相互交织，顺德人利用天时地利，推行桑基鱼塘的劳作方式，富甲一方。生活在这片亲水之地，过去的顺德人总是出门登舟。河道两岸的人们对望而不可及。若要往来，便是船渡。于是渡口成为了人们往来最多的地方，渡口上的每一块青砖，也记载着往昔的熙熙攘攘。渡船交通也见证并支撑了顺德当年的无桥历史。

城南之疆，便是沙渡。

十五年后终于第一次坐上了沙头的渡船。

穿过金沙大道往南不足二里，便是沙头渡口。渡口一带散落着破败的建筑，朴质的商铺零零星星，还有三路公交车站和简朴的卫生所，与整座城市的璀璨繁荣相比，显得有些许的格格不入。

沙头的渡船除了载人还能载车。有人骑着机车直接上船，连接船与岸的搭板轻微颠簸。船舱内，旧式古老的引擎正在气喘吁吁地与靠往的乘客述说着过去几十年的故事。

让我与你握别，

再轻轻抽出我的手，

是那样万般无奈的凝视。

渡口旁边找不到一朵相送的花，

就把祝福别在襟上吧。

而明日，

又隔天涯。^②

六十年的历程，沙渡祝福着每一对邂逅的恋人。大河彼岸，总有一个人在守候着。

河岸上一对新人正在拍摄婚纱照，河岸一带虽是破败的建筑，但这里有祝福，有故事，有人情味，这里便是沙渡。

船板边缘有一对父子。父亲正朝着彼岸的渡口边说边比划着。父亲说，渡船将要靠岸的时候，舵手会设法让船头顶着水流逆水而上，然后缓慢地向渡口斜渡，最后平稳靠岸。十岁开外的儿子眼看渡船马上靠岸，急切地追问父亲缘由。父亲又说，逆流靠岸，速度等于船速减去水流速度，有利于渡船减速停靠；反之亦然。儿子静默了，或许是在忖量着父亲的话，或许是在等待验证定理。午后的阳光洒在父子的身上，映在船板上，此刻的渡船依旧无言无语，分享着这一桩此岸与彼岸之间的故事。

凉风迎面拂来，一位老翁依靠在船桅上举起老式相机专注地拍照。老翁跟沙渡像是一起经历过青葱岁月的老朋友，步入花甲之年，沙渡即将停渡，老翁要来跟沙渡道别。老翁害怕的，或许就是从此与沙渡的“老死不相往来”。这便是旧城窄巷里的爱。

注释

①摘自顺德郑裕彤中学校歌《奔向未来》。此歌曲是由时任郑裕彤中学校长霍锐潮亲自填词。

②摘自中国台湾女歌手蔡琴《渡口》一曲。

作者简介

李铭杰，男，出生于1985年，广东工业大学本科学历，现就职于广东顺建规划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前顺德规划设计院）道路与桥梁设计师，中级市政路桥工程师职称。2004年毕业于顺德郑裕彤中学，曾于2008年出版书籍《青春不设防》（暨南大学出版社）。